杜甫五绝《绝句六首》读记

杜甫五绝《绝句六首》读记

（小河西）

此组诗或作于永泰元年（765）春，时杜甫客居成都草堂。

绝句六首（杜甫）

其一

日出篱东水，云生舍北泥。竹高鸣翡翠，沙僻舞鹍鸡。

鹍鸡：鸟名。《九辩》（宋玉）：“鹍鸡啁哳（zhāo-zhā）而悲鸣。”洪兴祖注：“鹍鸡似鹤，黄白色。”《步出夏门行-冬十月》（汉-曹操）：“鹍鸡晨鸣，鸿雁南飞。”《两当县吴十侍御江上宅》（杜甫）：“鹍鸡号枉渚，日色傍阡陌。”

【大意】篱笆东边江水上太阳冉冉升起，草房北边田野里云雾渐渐生成。高高的竹子上鸣叫翡翠，偏僻的沙滩上跳舞鹍鸡。

【诗意串述】其一写江村晨景。篱东日出，舍北云生。鸟鸣竹林，鸡舞沙滩。一句一画。有声有色。动中有静。美丽的江村晨景。似乎杜甫站在浣花溪边，悠然自得。（一句一画。）

其二

蔼蔼花蕊乱，飞飞蜂蝶多。幽栖身懒动，客至欲如何？

蔼蔼：茂盛貌。《广雅》：“蔼蔼，盛也。”《和郭主簿》（东晋-陶潜）：“蔼蔼堂前林，中夏贮清阴。”飞飞：飞行貌；飘扬貌。《野田黄雀行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拔剑捎罗网，黄雀得飞飞。”《别袁昌州》（陈-江总）：“黄鹄飞飞远，青山去去愁。”

【大意】含苞欲放的花儿茂盛而纷乱，飞来飞去的蜜蜂胡蝶很多。隐居的生活懒得走动，客来了，问他有啥事？

【诗意串述】承“其一”，续写江村景物。春暖花开，蜂喧蝶舞。正赏美景时有客来。杜甫懒得动身，随口应答客人：啥事？杜甫已陶醉在美景中。

其三

凿井交棕叶，开渠断竹根。扁舟轻袅缆，小径曲通村。

交：交叉；接触。（凿井为啥要“交棕叶”？）

袅（niǎo）：柔弱细长的样子。《为顾彦先赠妇往返》（晋-陆云）：“雅步袅纤腰，巧笑发皓齿。”《寻华山云台观道士》（唐-钱起）：“飞鸟下天窗，袅松际云壁。”

【大意】棕树下开凿水井，触碰到棕树枝叶。竹林旁开挖水渠，砍断渠旁竹根。细软的缆绳系着轻飘的小船，一条小路弯弯地通向江村。

【诗意串述】其三写江村景物及幽事。凿井为饮水。挖渠为种地。扁舟可垂钓，小径可交通。江村生活丰富多彩。江村不仅美丽，还有田种，还有鱼钓，是个幽栖的好地方。（一句一事或一景。）

其四

急雨捎溪足，斜晖转树腰。隔巢黄鸟并，翻藻白鱼跳。

捎（shào）：洒水。《沅江上晚晴》（宋-王庭圭）：“急雨捎溪面，兰桡转渡头。”

溪足：同“溪脚”。溪边。《宁川道中》（宋-曾纡）：“渡水穿桥一径斜，潦收溪足露汀沙。”《赋梅花》（宋）：“影摇溪脚月犹冷，香满枝头雪未干。”

树腰：《秋湖上晚景》（宋-宋庠）：“莲叶抽萍面，藤梢落树腰。”《江行》（元-高启）：“家家鱼网映回桥，春水初生没树腰。”

【大意】急雨洒向溪边，斜阳横穿树腰。夕阳下两只黄莺隔巢并栖枝头，急雨后溪中白鱼在水草中窜跳。

【诗意串述】其四写急雨忽晴之暮景。急雨忽洒江边，斜晖忽穿树林。黄鸟隔巢相对，白鱼跃出水草。江村不仅有美丽的晨景，还景色多变，充满生机。（一句一景。三句承次句，四句应首句。）

其五

舍下笋穿壁，庭中藤刺檐。地晴丝冉冉，江白草纤纤。

冉冉：柔弱下垂貌。《美女篇》（魏-曹植）：“柔条纷冉冉，叶落何翩翩。”

纤纤：柔细貌。《柳》（唐-孙鲂）：“春风多事刚牵引，已解纤纤学舞腰。”《次韵子瞻延生观后山上小堂》（宋-苏辙）：“古殿神仙深杳杳，香炉烟翠起纤纤。”

【大意】草堂的竹笋穿出墙壁，庭院中藤蔓刺向屋檐。天地晴朗，柳丝飘飘摇摇；江水澄澈，江草细细长长。

【诗意串述】其五再写江村景物。竹笋穿壁，藤蔓刺檐。柳丝飘摇，江草细长。江村有美丽多彩的一面，也确有荒僻静寂的一面。这不正是最合适的隐居之地吗？（一句一景。）

其六

江动月移石，溪虚云傍花。鸟栖知故道，帆过宿谁家？

故道：旧道，原路。

【大意】江中的月亮似在石上移动。溪里的白云像在花旁虚浮。鸟儿回巢总能循着熟悉的路，过往的帆船，你是要到何处停泊？

【诗意串述】末首写江中夜景。月、云在天上，石、花在江边，他们在水中都有影子。江中的月影似在石影上移动，溪里的云影像在花影旁虚浮。江上有鸟飞过，鸟儿归巢熟门熟路。江上有船驶过，不知它停泊何处？（“虚”、“故道”、“宿谁家”这些字提醒我们，这首诗或不仅仅写江上夜景。）

【组诗串述】这组诗整体写景。其一写江村早晨美丽。其二写江村春天美丽。其三写江村生活丰富多彩。其四写江村景色多变充满生机。其五写美丽多彩的江村也有荒凉静寂的一面。前五首给人感觉是：江村虽荒僻，但美丽、多彩、充满生机，是个特别适合“幽栖”之地。杜甫似乎对在此“幽栖”很满意。末首表面上写江上夜景。但似乎隐含两个意思：一、前面几首描述的江村或许只是水中的“月移石”、“云傍花”，是虚无缥缈的。此地毕竟非故乡。此地的美丽多彩并不属于自己。二、俺还不如天上的鸟儿，鸟儿归巢“知故道”。俺很像这江上的船儿，好像忘记了故乡在何处，也不知该在何处停宿！（美景哀情。前五首都在尽情铺陈江村是个适合幽栖的地方。末首隐约写出了心中的悲哀。）